登高[游子吟论坛]

登高登高是大多数人乐为之事。在纷繁芜杂的俗务中得到片刻的悠闲时，不妨偶尔体会一下登高的感觉，看看尘世的车马人流如蚁虫蠕动，下山之后，也许会更豁达，更明了生活的方向。自古以来，几乎所有的文人墨客都喜欢登高，而且每每登高必有所吟咏，即使是“为赋新词强作愁”。当诗人们伫立高山之巅，视野开阔，心胸抒展，诗的灵感便随之升腾起来，许多千古名篇便是这样诞生的。这时候，有壮怀激烈者，有感伤涕零者。如杜甫《望岳》中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想来登到半山腰便生此豪情，若是一旦凌了绝顶，一定别有慷慨言词。而孟浩然登砚山之时却发 “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襟”之感慨。但无论是感伤或是壮怀，登高之际将这些情绪抒发出来，身体不再为六情所伤，对健康总是有好处的。非但在登山时抒怀吟咏，即使梦中登山，亦必有诗文留世。如李白的《梦游天姥呤留别》，便极为夸张，以“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一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来描述梦境中天姥山之壮伟。於是，古人对登高的兴趣便可见一斑。由于登山需要有好的天气、有充足的时间、有合适的伴侣、有饮食衣物等后勤保障，因而不能轻易成行。所以士大夫族常常结伴登塔登楼台。故人相聚，酒菜齐备，把盏临风，骚意迸发，一首类似“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诗文便流传下来，让后世失意的文人读之涕下。由于建筑水平所限，古时的楼台高度肯定也是十分有限的，充其量一二十米高，塔也不过几十米，但诗人们却将它们形容为“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四角碍白日，七层摩苍穹。”，我敢断言李白所登的危楼没有百尺那么高，而岑参登七层的大雁塔何以有摩苍穹的幻觉？每每登楼台，诗人便如此极尽夸张之能事，其原因是显而易见的----即登高是一种心理需要。即使只是三尺高的磐石，他们站在上面，也定会想象昂首立於泰山??之顶，仰望北斗，而作一篇也许是“磐石如飞毯，带我入云天。明月已在抱，摘星又何难......”云云尔尔的一首诗来。我很难想象当这些诗人们站在纽约百余米高的摩天大楼天台上时，他们将发出怎样一番惊世骇俗的议论！孔孟之道是王者用以统治国家，维持社会秩序的顺手的工具，而当天真的诗人们企图以赤裸诚实的儒家精神去实现政治抱负时，便难免在官场中四处碰壁。当他们在官场种登高失败之时，痛悟人生游戏，内心一时无所着落，便自然产生了登山、登塔、登楼的愿望。既然在官场中无法步步高升，壮志难酬，不如现实一点，找一个不高的楼台爬爬------假如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名山的话。既能轻易地体会 “步步高升”的美妙感觉，又可将一腔怨气撒到无辜的宣纸上，那又何乐而不为呢？所以，纵观古今诗文中大凡登山时写下的多有感伤人生之意、多有求清静无为之心。这些文人骚客，士大夫族在官运亨通时是无暇去登高做赋的。只当失意之时，登高临远感悟人生渺小，不必计较太多，生出了“载洒弄扁舟”的逸念。他们之中大多数人在接到一道皇上起用的诏书之后，便将这些飘逸脱俗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我生于山乡，自幼与山结下深情。如今仍然喜欢登山。登楼台对我来说索然无味，因为我登高并不是为了站在高处看世人渺小，而滋长一些目空一切的豪情。既然如此，登楼台乃至於登塔除了看到那些我们所谙识的整齐的鸽子窝楼房之外（如今多数的楼台与塔已被布满尘埃的城市所包围了），便只能感到孑然一身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那便不如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来往更温暖更自如。何况我似乎有恐高症，总觉那人工堆砌的塔与楼台不那么令人放心。登山就不一样了，我时刻感到脚踏实地，即使立於山巅，也如在襁褓。我喜欢山的自然美，登山之时常顺山泉水道而上，忙於观赏花草鱼虫，不及酝酿诗句文章。及到山项，仰望苍穹，只觉心胸开阔；俯视群山如龙蛇奔走，又觉天地间生机盎然，一事一物于我如有情愫。此情此境，便发不起“古人来者”的雅兴，以至於要写一篇游记也是万难的。为此本人曾每每觉得有负于青山，想起古人文采，更自觉秃笔无才，几近汗颜。如今想想也渐释然。我即有幸蒙上天不“降大任于斯人”，而个人的抱负也以集体与国家的利益为重，那何必作一副愁眉苦脸发些无端的感慨呢？我既有幸成为一个自然的人，可以真实地生活并享受山色之美，又为何要找些桎梏来禁锢自由的心灵呢？我喜欢山，因为我觉得山本身是有生命的。我喜欢登山，并不考究它是否名山，山上是否有古庙、僧人以及古人留下的诗句、碑文，只要她有青葱的松竹，有多姿的岩石，有清洌的泉流，有长着青苔的曲折的石头路，有爬满青藤的小石崖，有时密时疏的灌木丛，当我拨草行走时，有一只野雉鸡或鹧鸪噗啦啦地飞起来...... 每到一处，只要那山自然，有山中该有的东西，只要有合适的时间和天气，我便生登高的念头，不管是否有同伴。我也很少让这些念头落空。我登山从不赶路，上山不求快到山项，下山不赶天黑。我喜欢在山中四处走走，看看山中的生物，虽然我对动植物学所知甚少，但只要感受那是含着生命的喜悦立於我前的生物，我便也分享一份快乐。山中处处有生机，处处有风景，花一整日的光阴，徜徉得意于青山之中，不亦快哉！ 1995年12月20日于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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