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伺候的境界
从上海踏入故国，入住吴宫大酒店。该酒店离繁华拥挤的南京路只有几个街区，到美仑美奂的外滩也是几个街区。酒店里有餐馆，可以吃中餐和晚餐，早餐则是免费的。在房间里磨磨蹭蹭了几乎一个下午，然后带着一双儿子去吃饭。先到外面附近的街道走了一段，饭店很多，但有些眼花缭乱，觉得不明究里，就回头而去。到了吴宫的餐馆，有侍者迎上来，问几人，并递了菜谱。我拿过来一看，把人民币换算成美元，一下就俨然是一个大富翁，给大儿子翻译了，随便点了几个菜，有辣的，有不辣的，有蔬菜，有荤菜。三个人胡乱吃了，还剩下许多，也随它去了。结帐，一共１０３元。大儿子说太便宜了，他也在用１美元＝８．２１人民币在换算呢。
第二天早上，兴致勃勃地去吃免费早餐，把免费券递给把门的服务员小姐，她说那只是两张。原来我们父子三人住一间客房，但是一间客房只有两张免费早餐券。交了１５元人民币，这才得以进去就餐。早餐很丰富，稀饭都有两种，馒头包子也有好几种，还有许多佐餐的小菜，当然还有饮料，比如豆浆、橙汁、牛奶之类。两个儿子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丰盛的早餐，早已兴奋起来。我们吃完了又去端着盘子装新的一盘，在餐桌和食品间至少来回了三四趟。服务人员都是女性，不少于六个，一律穿着白色衬衣和黑色短裙，在那里或运送新的食品菜肴，或把吃过的盘子运送回厨房，或者就站在一边观察动静。我发现他们叽叽嘎嘎，说的都是上海话，心里就感叹上海人究竟勤劳，只要能赚钱谋生，什么都可以干；不象北京人，大街上打扫卫生的就断断不会去申请。即使是其它欠发达地方，餐饮业也大都是外地农村人的领地。这样佩服着上海人，就不由仔细对她们端详起来，却发现她们虽然干的是服务性的工作，走着站着都是昂首挺胸，脸上的神情也很有些倨傲。这不象其他地方的服务人员精神上总是少不了谦恭。那时就想起了一个文豪说过的话，大户人家的佣人跟小户人家的也不一样，行止之间总是多了几分自得。我突然觉得，她们在伺候着我们这些食客的时候，跟饲养员伺候牲口原来没有大的不同。这样一想，突然不自信起来，因为我们拿了三四趟食品，怕是会招来她们的白眼的。第二天早上，我跟儿子们说，尽可能多往盘子里放些食品，节省拿食品的次数，小儿子于是就走向极端，只喝了一碗稀粥。
２．美丽和丑陋的旅游陷井
在杭州的时候，住在柳浪闻莺旁边，西湖就在百米开外，一散步，就到了风景之中。西湖景点太多，按图索骥都难一一看过来。一日，突然想起要去瞻仰岳飞，就在路边招出租车。上了车，司机笑着问，到哪里去。我们答，到岳飞庙去。开了一会儿，他开口道：“只是好奇，你们怎么想要到岳飞庙去？”我答，瞻仰民族英雄嘛。他说：“当然应该，不过杭州人一般都是最后一个到岳飞庙，顺路先到龙井山上问茶，去蚕丝博览会看一看，再到林彪行宫参观。”他又说，这样吧，我多收你们１０元的车费，带你们到这些地方看看吧。我们想，反正日程也不紧，价钱即使加了１０元，不过３０元而已，就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
一路上，这司机口若悬河，告诉我们龙井山上今年第一道茶拍卖到了７５万元一斤的天价，然后又介绍，龙井山上那口井大有来由，乾隆下江南时曾经喝过那口井的水，所以叫龙井。又说，到了那里，可以照乾隆时候的规矩去问茶，即向村民讨茶喝，如果不买，要走也不要紧，村民不会为难。爬上郁郁葱葱的山道，车子径直开到龙井旁边，许多人已经在那里从水井里提水出来，然后洗脸洗手，图个吉利。候了一会儿，就等到了机会，从一个小乡姑那里借来了一个小铁桶，然后往深邃的井里放下去，也不刻意晃荡，就盛满了水。提了上来，的确冰凉可人，洗了脸，洗了手，顿觉神清气爽。洗完了，就跟那小乡姑到她家去问茶。在小乡姑家里堂屋坐定，她泡了满满一壶茶，盛到小紫砂杯里，我赶紧屏息喝了一口，很是爽口。一边听她说当地的茶叶为何是上品，一边就再喝了几杯，然后问她要多少钱一斤。她笑盈盈地说６５０元一斤，这下即使换算成美元也已不菲，但是要不买，似乎也对不住小乡姑的友好款待，于是告诉她就买半斤。她显得有些诧异地说道：“就半斤啊，其他人都买几斤的。”我们还是不为所动，她于是就妥协了，给我们称了半斤。
下山的路上，司机开始跟我们介绍丝棉被，并说丝绸博览会的丝棉被要比杭州市里商店的同样产品便宜许多，说着稍微拐了下弯，就把我们带到丝绸博览会去了。所谓博览会其实就是一个大商店，一进了门，就有一个女士在讲用火烧闻气味可以识别真假丝棉被。在那里转了一圈，妻子说：“跟你父亲买一床吧。”念着父亲去年刚作了手术，又是暮年，是该享受一下生活，于是就同意了妻子。然而岳母当然也需要享受，便对妻子说：“也给你母亲买一床吧。”于是，就花了１２００元买了两床。
到了林彪行宫，那里却很破败，也很冷落。行宫分为地下和地上。地下大抵是为了备战，有弹药库指挥中心之类。地上则是两层的楼房，也不见怎么奢侈。建筑里面有毛泽东的巨幅画像，有林彪著名的颂毛题词，还有十大元帅的生平介绍。觉得有些荒诞，怎么把陷害毛的林彪跟歌颂毛的林彪放到一起来警示后人？七岁的小儿子听了妻子的介绍，一本正经地说林不应坐飞机往北飞，而应该南下广州。看了西湖的众多绚丽美景，不见小儿子心有所动，到了这里，却有感慨了。我有些吃惊。
到了岳飞庙前，想司机只比原来的价多收了１０元，却花了不少时间，就跟妻子用英文商量多给他几个钱。下了车，给了他５０元整的，他找回２０元来。我在荷包里掏了半天，没有５元或者１０元的，大儿子却在旁边说，即使再给他２０元，也很便宜的。对儿子的慷我之慨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不由自主地递给了司机２０元，他笑着说：“为什么？”我说：“拿着吧，谢谢了。”
当晚，见到杭州的朋友，告诉了他我们买了丝棉被和龙井茶的事，她大笑不已，看情形我们是中了那个司机的招。他应该从那几个地方都可以收到回扣的，可笑的是我们还很过意不去，一定要多给他报酬。就好比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然而，即使是这样，对那个小乡姑和司机，还是没有恶意。看来，杭州人的销售手段非常高明、非常具有人情味。
后来到了四川的都江堰游玩，败兴之余，更怀念起杭州的旅游环境来。
那天，从成都坐了长途公共汽车到都江堰，下车伊始，拉客纷至。先有一人对我们说，送我们到都江堰公园门口，一人只收一元钱。我们跟着他走了几步，到了大街上，他说车就在不远处。奇怪车没有在近处，就折回车站大厅。这时，又一个老太婆迎上前来，要我们去坐她的车，也宣称一元钱一人。这又跟着她走了出去，她说车就在不远处。妻子又生了疑。正在这时，一个年轻人走上前来，说他的出租车就在停车坪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出租车就在那里。于是就跟他走去，那老太婆眼见自己的生意被人抢了，好不气愤，跟那个年轻人争吵起来。当我们坐到年轻人的出租车里，年轻人先责怪我们，为什么要跟那个老太婆走，她和她的同伙可以小偷摸包－－一副很关心的样子，然后他就拿出地图来跟我们说，到这里，要６０元，到那里，要４０元，如此等等，总共竟要１２０元，这跟刚才在大厅里问旅游局设的咨询台问的价钱相去甚远－－到整个景区一共只要６０元。刚出狼窝，又入虎掌，妻子赶快招呼大家都下车。又折回大厅，找回咨询台去。她们刚才说提供导游服务，一个人只多加１０元钱的。都江堰去过多次，这次其实是陪一对公子去的，我们并不需要导游，但是一时又没有了主意，因为到了外面就有一个个骗局等待着我们。这样就迫不得已荒唐地用了导游。导游是个小姑娘，脸上哪里似乎有点伤疤，好象是鼻梁上吧，没有注意看。
到了都江堰景区门口，收票的人问导游，几个人，导游答道：“两个大人，两个小孩。小孩还要买票吗？”然而就在刚才，导游可是按半票先收了两个小孩的票款的。原来，她是企图蒙混过关，好把两个小孩的票款吞了。我们自然也装着不知。她又回到窗口去买了票，然后我们得以进去。都江堰相当漂亮，我们为两千多年前李冰的聪明而倾倒。正是盛夏，口渴已极。来时妻子塞了几瓶矿泉水。这时，她拿出来，也递给了导游一瓶。给导游讲好的，等会儿过了索桥找个干净的饭馆吃饭。一路逶迤，看着奔腾的江水被宝瓶口、鱼嘴分流而去，感叹着，就到了一个餐馆。导游也不言语，跟我们坐在一起，看情形是不请入席了。本来，菜饭也不贵，多一个小女生，也并不糜费。然而她的当然让我们感到有些诧异－－导游的餐饮原来是不言而喻地由游客包下来的。有了这个导游，就多了几分隔膜和梗阻，都江堰的人杰地灵也不能让我们的感受鲜活起来。
３．异议人士的幸福生活
那天晚上，同学甲请了导师一家和其他师兄一起去吃饭，席间，同学乙从他任职的另一个城市里赶到。于是，其他人告辞，同学甲则邀请同学乙及其我们到他那里去小坐。
同学甲因为卷入六四，曾经系牢，后来出狱，当然党籍不保，连工资也降了。继续呆在原单位，当然憋气，于是他辞职，跟朋友一起办起了公司。当时，他也许只是赌一口意气，并没有想到发家致富。不想，他在商海里相当成功，财富用门板挡也挡不住。现在，他跟妻子每人都开着豪华的小车，住着豪华的房子。所谓美国梦也不过如此而已。谈起他的家，有必要多写几个字。几年前，他住在另一个高尚社区里，楼层不高，他住二楼，有物业管理，生人进去，保安会盘查。现在他更上一层楼，把以前的房子卖了，买下了现在这个公寓。公寓在一个草木臻臻的公园对面，其所在的小区本身也象是一个公园。他的居所有２００多平方米，里面是一色的硬木装修，还有华贵的家具和各种装饰，是我在国内看过的最极尽奢华的住所。许多年前，一个伟大的诗人曾经在这里感叹过“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现在，这里是富人的乐土，而富人之中有着因为六四而差点被这个社会不容的人－－不仅在政治上，而且在经济上。
同学乙读书时是团支部书记，毕业后在宦海里急流勇进，一路高升，先是做省长的秘书，而后做计经委副主任，现在则在一个颇具规模的城市里做着一市之长。
到了同学甲家里，已经是接近午夜，小区里一片寂静，只闻天籁之声，天空中滴下几滴稀疏的雨点，主人建议就坐在外面阳台上，反正有一把大伞遮蔽。于是他夫人就点上了一盏马灯，准备了些许瓜果，我们便坐到了阳台上去，同学甲把音响打开了，巴赫的乐曲轻柔地飘了出来，安静而神秘。市长同学谈着最近发生在他地界上的泥石流和洪水，很有些惊心动魄。大家当然还谈了许多从前校园里有趣的轶事，不时情不自禁地发出爽朗的笑声。许多年过去，同学甲的政治理念还是依然，谈起六四还是嘘唏，而同学乙则劝导可以批评，但不能偏执。
另一个同学六四后逃亡欧洲，还一度是那里民运组织的干部，后来却回到故国做生意。他现在得意非凡，在京都开着公司，时常在校友班网上发布参加这样那样ｐａｒｔｙ的消息，俨然厮混于上流社会的样子，可以感觉得到他的日子过得很光鲜。现在，余杰、刘小波等异议人士仍然著述不断，对当局恶语有加，然而他们仍然可以在中国大地享受着他们的言论自由。我的这个同学虽然在六四时不见容于当局，然而他却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商业的领域翱翔，享受着上流社会的生活。今晚，共产党的市长可以没有顾忌地到他的府上，彼此坦荡纵谈。这一切都不能不让我感动，尽管有人还在诅咒着这个社会如何如何专制，但如果不是纠缠于概念，我们会看到，这个社会正在变得越来越包容，意识形态正在逐渐淡化。盖所谓和谐社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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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05/9/10 13:35:01
超级美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