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溪谜会拾趣[游子吟论坛]

丛川姑姑发起杭州谜友的聚会。很多闻名已久的人就要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了，喜不自胜。是十一月二十九日，早上薄薄地出了一点太阳，天空旷远，到了西郊，渐渐闻到一点野山野水的味道。早上十点，小令按约来到蒋村公交中心站，看到三个男生。都不认识，互相打量了一下，也没有交谈，只是等着。想着约莫是了，又再互相打量一下，小令道：“请问这里是蒋村吗？”那白净面皮的男生道：“是啊！”然后瞧着我。小令嗫嚅道：“谢了，和朋友约了在这里的。”后面一个精瘦的男生则道：“你是纳兰小令吗？”我松了一口气。他们笑，又疑惑地讲：“听老大说小令是梳两个小辫儿的啊！”我笑。现代版的楚人求剑啊。当下一一问名字。这个高大白净的男生有点像王子在游子论坛贴的照片头像。他是渔夫，在华为上班。资历很老了，在我进游子论坛之前他差不过已经半隐，因此没有看到过。一个样子非常腼腆内向的男生就是箫扬。箫声悠扬的意思吧？总是笑呵呵的，不怎么说话。飘渺我却是认识的，在这之前就提到过玉泉的小团体谜会，知道对方都在杭州，丛姑姑约了聚会前，还和我商量过礼物呢。刚才认出我的也就是他。他和我想像中差不多，眉目很挺，棱角分明。不久阿涛和凌波也来了，凌波比她陪我去上海时瘦了许多，长发瓜子脸，显得非常柔弱。但是她却总喜欢以老大的语气说：“小妹妹你就不用操心了，有大人在呢！小令一向是不认路的，我们可不能指望她！”我便难为情地笑。阿涛在游子是元老了，敦实纯朴，样子和善可亲，笑起来眉眼弯弯，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于是其他穿着休闲服的男生们便都叫，要这么正式的吗。阿涛憨憨一笑说：“不用的，不用的！”然后积极地去打听路途，再开车送我们到西溪。车很挤，后座是我们四个人。小令说，这样多好呀，显得我们多么和平友爱。大家愉快地笑。只是小令果然不认路，睁大了眼睛左张右望。其实只要文一路笔直到底，再向左拐就好了。渐渐地沿路脱离了城市，一径往村野里去，边上有错落的平房，土气却安详的村妇，嬉戏的孩童，还有透过低矮的房子看到的几片水面。大家纷纷道，有点找到的感觉了，近了，看得出来了。这时车外看到一个人，阿涛高兴地对那人打招呼，说，是王钦振王老师，丛川从杭州谜协请来的老前辈呢。王老师的热心留给我的印象非常深。他在冷风中等我们，然后把我们送到一个农家小院中，他说话声音爽朗，有大幅度的手势，对人极为关心。这个农家小院依山傍水，院子的边沿就是大片的湖面，院子里有家养的鸡自在地啄食，有粗木凳，有大树，晾晒的衣服，和浅盆里种的几枝菊花。主人非常殷勤地迎了出来，给我们安排桌凳围坐下，王老师打开大包，拿出许多山核桃、榛子，说是丛川给我们准备的。姑姑这么细致，以至于我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她。王老师还拿出一把核桃夹，以备我们咬不开的时候用。这些细节都让人心里非常温暖。还有一位潘培生潘老师，他一大早就来了，被冷风吹了整整三小时。面容很安静，端坐，神色宽和，我猜他是做文职工作的，果然中。他虽是武警军官，却是学文的。在游子有谜号ppsh123。有一个非常好玩的细节，这谜号是他的密码，输的地方错了成了帐号，也就不再更改。最有趣的是李建树李老师，他等不到我们，以为我们已经进去了，就雇了一只船，咿咿哑哑费劲地划了进去找我们，现在还在西溪的小岛上呢，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过了好长时间他才回来，开始不住口地数落。他一说话，满场都笑开怀，唯独他自己不笑，冷幽默。他瘦，锐气十足，眼睛“精光四射”，让我想起武侠书里形容的内功颇为精湛的高手。他是公安院校的办公室主任。警察，我猜的真不错。在等待丛川姑姑来的时间里，我们开始猜谜。王老师拿出了写在对联条幅上的谜面，这个时候我惊喜地发现原来他就是我刚刚进入游子时看到的第一个人：青衫司马。当时他发了贴，里面写着杭州地名谜，小令还细细地从头到尾看了，跟贴里挑出自己最喜欢的几条。这个谜号让我想到的是“江州司马青衫湿”，而他却说，起这个名是因为苏武牧羊的典故。人家牧羊，我就司马。青衫是不第的意思，不做官。他的资质让他得到过许多次升迁的机会，然而不喜与人逢迎，都放弃了，现在已经退休，在报社打工做校对。他看起来精力旺盛浑不减当年，深爱灯谜几十年如一日。那条幅上写的是“长河落日圆（报刊名）”“向来吟秀句（探骊）”“睡莲大如席（谜友名加号）”……毛笔字极为不俗。我们一边喝茶一边猜，凌波嗖嗖连中二虎。王老师拿了奖品给我们，是他出的书。一边分发一边谦虚道：“都是些过时的东西，还是要看你们的。”他的谦逊也是很鲜明的性格特点之一，自头到尾都是把自己放得很低，而着重肯定他人。潘老师接着出谜，是谜面专用的长笺，毛笔字飘逸俊朗。“千金市骏（中草药二五字）”“郢书燕说（成语）”“首长领导冒号，只用一字替代（京剧用语）”。我们这些网络上的人习惯了查谜材，一时没有搜索工具，开始苦心回忆前两谜的典故。千金市骏是一个皇帝用大价钱买下一匹已死的千里马，把马骨安葬，结果各地来送千里马的人纷至沓来。我约略就记得这些，潘老师说这条谜只用典故的前半段就可以了。一时真盼丛姑姑快来，中草药名一定难不住她这样的医学专家。郢书燕说的典故，听潘老师娓娓道来，是一名郢国人，写信给他在燕国做大官的朋友，写到一半天黑了，说“举灯”，结果录书把这两个字也写下去了。收到信，这个大官百思之下，豁然而开朗，力举贤才，结果燕国大治。我发现一个很明显的区别，前辈谜人爱用成句，用典故，字斟句酌，且大多有一手好字。而这一条谜“颜良文丑死得很惨”打常用语二“帅呆酷毙”就是网络上流行的了。通常为博一笑，不甚讲究。（后“帅呆”二字被丛川另谋一面“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众人皆叹服。）接着是李建树李老师出谜。他拿出笔唰唰一条，唰唰又一条，“隐蔽在一起（影目一）”“乱砍乱伐现象遍布全世界（影目一）”“五颜六色乱人眼（二字新称谓）”。恰好小令、渔夫、飘渺、箫扬各中一条。李老师拿出一大堆奖品，是袜子和领带夹，箫扬最后中，只余得一双女袜，我们笑得前仰后合。听得欢呼，丛川终于姗姗而来。眼前一亮。白晰端庄，面貌清丽。挺拔，得体的着装，气质高雅。看起来非常年轻，约莫三十多岁。一进来，便微笑地说：“害你们久等了！抱歉得很。”每个人都高兴地站了起来，小令赶紧迎上去。被丛姑姑疼爱地抚了一下，温柔地说：我就奇怪小令这么小，怎么能写出这样的文章？老哈说的对，你的前途不可限量。我一句“姑姑”竟然险些喊不出去，想跟着凌波喊“丛大姐”了。我们听王老师讲了丛父亲，是一位非常有名望的长辈，给孩子起名都是相叠的部首，如“川”“晶”……等，给孩子吃苹果前要先猜一个谜，猜中了就有得吃。我想这样的耳濡目染，出来这样一位灵心慧性的女子，也就不奇怪了。丛川也拿出谜幅来，“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字一）”“面对遭遇，一走了之（名人一）”……小令喜气洋洋地得到一本厚厚的赠书，是《中华灯谜百科全书》。李老师也得一本，他连赞这礼物太大，不似我们的小彩头。丛川说：“这书是本来就准备送给你们的。”李老师却说出一句我们意想不到的话：“啊，那谜我们不是白猜啦？”他的风趣诙谐让我们笑了一次又一次。老师们不愿意做老师，王老师坚持要我们叫他“王工”，李老师则改称李大哥。李大哥看看我，即兴出一条说：“御宇多年求不得！打一人名。”立即被揭，底是小令的真名王希希。王老师帮解，这两个希字含意不同，前一个是希望、希求，后一个是希少。又有人说不如把前半句诗“汉皇重色思倾国”也补上，凌波急智，笑说不如改成探骊格。大家鼓掌，越改越完善了。聚在一起，不但猜谜好玩，做谜也好玩，群策群力，互相垫一句，总有喜出望外的结果。小令只自惭资质太浅，又庆幸得到这样好的聆听机会。李大哥说下次到他学校里去玩，也有得谜猜，有好菜吃，还有奖品。期待中。飘缈赠我一条谜“与君子交（姓氏一）”。我把在座的姓都排了一遍：丛、王、石、李、潘、杨……都不是。原来是纳兰。我非常喜欢。（晚上在华清谜吧看到一条“久而不闻其香（古人名一）”猜纳兰性德。小令亦爱到极点。）人都聚齐了，端出农家菜来。光顾着说话，一碗碗都半冷了，重温，然而因为心情愉快，还是吃得热火朝天。大家碰了酒杯。尝乡野风味的菜，这里的大部分蔬菜都是亲手种的，刚刚从田里收割回来，煮烧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技巧，都是原汁原味。鱼是西溪里捕的，非常新鲜，鸡也是土鸡，白斩，滋味滑美。且吃且谈，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三四点钟。湖上凉风乍起，然而已经挨进了西溪，终归不舍得擦肩而过。因此雇了船，往芦花最深处划去。我已来过西溪两次，都是在春夏之交，草长莺飞，暖风融融。眼下却清冽，让人直往衣服里蜷去。掺了水气的风一忽儿就把手脚都吹冻了。小令偎在姑姑身边，一动不动，右边有大个子渔夫帮我挡着风。水声清沥，船头船尾两位摇桨的妇人用乡俚话偶尔交谈。往湖面望去，波平如镜，间着几枝芦苇，教人一点杂念也无。船妇见我珍爱地捡起船舱中散落的几枝芦花，便好心道：我送你去那芦苇丛中摘一些吧？小令摇摇头，真心地谢她。那芦花已经稀疏，一美如斯，怎么忍心下手？捡得几枝理顺了，姑姑拍照的时候握在手里，笑容优雅。坐在船头，虽然冷，但是不舍得回舱。远远近近的山彼此交融，淡墨一般层层递进，然而衔接无痕。水鸟怕冷，躲了起来，它们要在这里过冬。小令痴痴地看着桨扬起的细细水花，涟漪缓缓扩开，浆梢上水珠滴落如缀，一时竟呆了。这样的地方离尘世似乎很远了，如果我一个人在这里，一定会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孤独。我喜欢人，庆幸身边有这么多友爱的，善待我的人，而我也是如此地喜欢他们。芦苇的隔岸水边有几座茅屋，被长杆架起。船靠了岸，挨着一座小岛上的栅栏，一只忠实的狗安静地立在门口，我们笑称它为“迎宾犬”。这里是“秋雪庵”。既无秋亦无雪，怎么起这个名字？王老师解释说，因为当秋天的芦花大片大片地开时，就像雪一样。我想起谢家小女儿道蕴，形容雪为“未若柳絮因风起”，这其中美妙的对比令人怡然。秋雪庵极简单，竹林，树底下几只家养鸡肥胖无比，竹篱铺成的桥，穿过两边都是湖面的小径，有一片菜园子，修葺得整齐，然后是一棵大树，落尽了叶子的枝梢顶端有一只鸟窝。流连了一会儿，看了看茅屋里收藏的山水字画和旧照片。船绕了一圈这小岛，悠悠地回返。一时舱里没有什么人讲话，倒了热水杯捂在手里取暖。这样的晚景，若是心绪不佳，真会令人感觉哀愁！然而此刻，却是物我两忘。渐渐的前面出现了灯光。桔黄色，盈盈地亮。我闻到了俗世的气息。只觉得，浮生半日闲也很好，人间烟火也很好。被不染纤尘的西溪浸得骨血清寒，又被这样热情乡土的村人弄得暖和了。她们割了自己种的青菜，送给我们，不收钱。又煮了小红薯给我们吃，还一定要我们带走。王老师帮小令打车，在冷风中站了整整半小时，而让我躲着避风。道别的时候抱了抱丛姑姑。她说：小令是我们的掌上明珠。对于他们对我过分的怜爱，小令一直是受宠若惊地享用着，而说不出别的话来。令我最为安慰的是，晚上到家打开电脑，渔夫即告知我大家都在华清谜吧。重又济济一堂，知道不会分开，恋恋不舍的情绪立刻被暖意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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