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曲《鸥鹭忘机》

总体上，古琴音乐追求一种轻微澹远、温柔敦厚、淡而会心的的审美情趣和意境，白民易《夜琴》诗描写的是一种“入耳澹无味，惬心潜有情。自弄还自罢，亦不要人听”的境界。这则小曲恰好能反映这种审美趣向。

《五知斋琴谱》记载：有海翁者，常游海上，群鸥习而狎焉。其妻知之。抵暮还家，谓翁曰，“鸥鸟可娱，盍携一二归玩之。”至旦往，则群鸥高飞而不下矣。乃知前此之忘机也。《列子》中也有同样意思的故事，这是这个曲子曲意的由来。后人解此曲，常加以“海翁忘机、欧鸟不飞”、“视功名如草芥”之意、更喻其意为“人能忘机，鸟即不疑；人机一动，鸟即远离”，劝喻人莫生机心。这类题解莫免失之偏狭、或者太着于形迹，反而失了琴趣琴意。按我的理解，实则是欧鸟无机，与人相戏，人因感而忘机也。忘机的主角是鸟而不是人，其意境与“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仿佛，是一种自然与人的和谐状态。而此曲较高者，不在于隐逸者的怡然自得，而在于尘世中的坐忘，是一种尘世中的暂时忘怀，而暂时处于一种无求的境界。即名“忘机”，其曲实在没有刻意去言志或喻世，不然操琴或听琴者，如何能“对之尘想一空”？代茹演秦的这支曲子，乐音清雅柔和，深得淡远之致，听来有物我两忘、不怀尘想、闲看潮起潮落、鸥鸟纷飞之神韵。

忘机，毕竟是一种追求，或者是偶尔走神、而非常态。千百年之后，我们还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神州大地还在放开乱搞，共产主义远未实现。所以即使是这同一首乐曲，在不同的琴家指下、不同的听者耳中，在不同时候不同心境下，也未必总是一派天真，她的意境总是不能够完全言明品透，而这也正是琴乐“深微”“无限”的魅力所在，弦外之音，韵外之致，其无尽藏，玩之不竭。千年以前，白居易已经感叹“古声淡无味、不称今人情”，“不辞为君弹、纵弹无人听”，而泠泠七弦音终究于今并未绝响，反而是历代名唱叠出，知音虽稀，终究还有会心者，不过不一定出现在你已经焚起香炉的琴台前罢。

或许在本质上人都是孤独的，这和琴家难求知音在心理上有共通之处，从这个意义上讲，古琴永远不会淹灭。